Lulu Wangs column in Shijie Bolan o.a. over milieubescherming

从马航MH17空难谈起的荷兰人文关怀

王露露,荷兰

今年七月马航MH17空难, 乘客和机组人员无一生还,其中有近两百名荷兰乘客丧生。荷兰在对其遇难国民的进行了善后工作。在此之后,我收到在世界各地不少微朋的短信,称赞荷兰对遇难国民无微不至的善后措施和令人感动的人文关怀。在荷兰工作生活了廿余年的我,突然发现,荷兰政府和人民对遇难国民的所作所为并非天经地义,我认为正常的善后工作和人文关怀并被世界各地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是荷兰等类似国家和人民的幸运或称殊荣。因此,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荷兰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被有些别的国家和人民认为是感人至深的佳话呢?
其实,荷兰每次有人死于非命,如车祸,酒后斗殴,家庭暴力,都会得到政府福利机构等各方面的关怀,媒体的关注,和人民的关心。他们对这次空难的反应和行为是往日做法的延续,与过去没有不同。只是由于这次死亡人数很多,所以范围大了许多。

而荷兰是怎样将人文关怀注入政府,社会和人民的每个细胞的呢?

记得我一九八六年刚到荷兰时,同我的几个荷兰朋友去海边旅游。在沙滩餐厅吃午餐时,我面包上落了一只苍蝇。我顺手就打它,结果我的朋友们对我怒目圆睁,好像我是杀人犯。他们问我,干嘛打那个动物?我开始不理解,后来才明白,荷兰将生物,动物和人一视同仁,不加区别地爱护。
十几年后我从荷兰南部搬到荷兰西部海牙市,我住的地方有条小溪,溪东边是居民小区,西边是沿海灌木丛, 中间是条大马路。春天四五月份我晚上沿着马路慢跑锻炼身体时,常看到一群男女老少拿着手电在马路地面上照来照去,好像他们丢了什么东西似的。他们不是一天如此,而是坚持三四周如一日,每晚必找,从七八点找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睡觉。
有一天我鼓足勇气问这群人他们到底丢了啥。他们指着其中一位高大伟岸的年轻男子说,莱姆科,你给这位女士讲讲。随即我与那高大伟岸的男子约定了时间,请他来我家喝中国茶。
几天以后,莱姆科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来到我家。我差点没认出来他。每天晚上在路上他身穿绿色运动服,衣服上有一条一条的反光道子,以防夜里过路的车子在他低头找东西时撞到他。今天他身着笔挺的西装,除了高大伟岸,还平添了文质彬彬的风度。他一亮自己的名片,我更是惊叹不已。原来他是荷兰一重要党派 – 绿色左派党–海牙支部的领导。他告诉我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和海牙市民一快儿帮助青蛙过马路。

我说,我的天,左派绿党领袖放着正事不干,跟青蛙玩! 他反驳道,爱护生物是每个人的职责,更是他们党派的宗旨。青蛙四五月份怀胎,它们要趁天黑人静,从和河东居民住宅的花园里经过偶有汽车行走的街道爬到小河里下崽。因为驾车人不注意就会把过路的青蛙压死,所以海牙市民自发组织救援活动。常是一家男女老少一齐上阵,在马路上用手电筒找青蛙,找到后就把它捧在手上送到小溪中。这样不仅帮青蛙妈妈一个大忙,也趁机教育小孩子培养爱心,关心各种动物和生物, 当然也关心自己的同类 – 人。
我问莱姆科,青蛙对绿党有这么重要吗?他说,从一滴水可以看到大海。一个政治家如果不时刻注意培养国民对小事小非的认知能力,岂能希望国民在大是大非上做出正确的选择?因此,帮青蛙过马路不但是正事, 而且是国家大事。

我家邻居有只猫,很淘气。有一天我正睡午觉,听见外面呼隆呼隆的机器声, 我开窗一看,好家伙,大吊车在我家屋顶上乱晃。一个穿橘黄色救火安全服的男人从吊车的手臂上爬到我家邻居的屋顶,然后一步一步地逼近一个黑乎乎还动换的东西。我赶紧走出家门,和整条街的邻居们一起,长着大嘴看那救火员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抱住,然后再爬回吊车的手臂上来到地面。我邻居一把接过那玩意,我这才知道,他家的黑猫上房顶下不来了,竟然能让救火队动用大吊车来把猫取下来!
我家后院常来野鸟。有一天我发现一只鸽子躺在我家后院,一看,死了。我刚想挖个坑把它埋了,正好在我家吃午饭的荷兰朋友不干了,非要打电话给动物急救中心。没过五分钟,来了一辆救护车,车里跳出一个大小伙子。他一手提急救箱, 另一手提鸟笼子。 检查了鸽子后,确定它没救了,才把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笼子,带回急救中心。我问那荷兰朋友,干嘛非叫他们来处理鸽子?朋友说,万一鸽子还有存活的可能性,岂不是失去了抢救它的黄金时间段?再说了,没准急救中心的医生要解剖鸽子,看它是否死于流行病,真是如此,有关部门将对活着的鸽子采取免疫措施。

我还有一个朋友。 他家房顶漏水,找了便宜的修理公司来补房顶。结果公司的老板亲自来了(荷兰经济近来不景气,不少老板变成光杆司令,以减少开支)。 他是一个一百来公斤的肥胖白头老翁。还没过一刻钟,那朋友就听扑通一声,到三楼凉台一看,老板从四楼房顶摔了下来,在凉台上呻吟不止!
那朋友马上打电话,急救中心询问详情后,几分钟内就浩浩荡荡地来到出事现场。一行四辆车:一个救火大吊车,一个救护车,两个警车。本来他们可以从凉台上把老者用担架顺楼梯抬下来,但急救中心通过地图了解到这片居民楼的户型,意识到这里的楼梯狭窄,担心用担架顺楼梯抬伤员会使他受到不必要的颠簸,增加疼痛。所以救火站通知警方,要求他们协助工作。两辆 警车一到,先把哪条街给封了,警察站在街中心指挥车辆绕行。这样救火的大吊车可以安心地救伤员。老者被搬到地面后,护士检查了伤情,并把老者抬进救护车。在警车的开道下,救护车驶向医院。
当天下午,我那朋友收到‘受创伤者援助机构’的电话。机构的工作人员问她是否被吓着了,心理是否有创伤,需不需要心理安慰或其他帮助。我朋友说,没事,过去了。 机构人员道,那好,但如果明天有反复,记着给他们打电话,哪怕是同他们聊聊,有人听她诉诉苦,安慰安慰她,也好。

虽然这一切在我看来,小题大做 – 荷兰人就这么不禁折腾?遇着唐山地震那样的大灾难,他们岂不是要抓瞎 扛不过去了?– 但是从他们如何对待小动物与普通百姓, 不难理解他们为何在马航MH17空难后,对遇难同胞表现出深厚的人文关怀和施行无微不至的善后措施。

二零一四年七月与荷兰海牙